但事是远不如这么简单,赵德兴虽然不是马谡,但是此刻他的性命已经和靖难功臣挂上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件案子已经从刑事案升级为政党之争,是南北学子之前的矛盾,亦是景文旧臣和靖难功臣之间的矛盾。

    平衡这件事看似简单,可真正做起来,才会发现举步维艰。

    政治没有对错,顾珩如果杀光景文旧臣,纵然残暴不仁,但在后来的政治上,他拥有绝对开阔的空间和权利。

    可是,顾珩选择饶过景文旧臣,就势必要在两方势力中找到这个平衡的点,可夹在水火不相融的政党之间,所谓平衡的点真是那么好找的吗?

    宁王唇角笑意透着冷光,“王林和赵德兴不过只是一颗棋子,其实杀不杀赵德兴,只有王正凯在乎。朝臣们想要的……”

    台上刽子手端起酒盏豪饮一口,将酒喷在含着利光的刀刃上,他无情地挥刀,在烈烈灼日下斩杀马谡,平稳蜀国社稷民心。

    宁王这刀中的寒光震慑住,嘴里的话不由地停住。

    宁王妃轻声唤道:“王爷……你怎么了?”

    宁王收敛心神,柔柔微笑,“没事。”

    他顿了顿继续道:“朝臣们真正想要的是皇上的态度,不杀赵德兴,南方学子以及景文旧臣势必对他失望,大晋的国法也会受到挑衅。可若是杀了赵德兴,那陪同皇上一起靖难的功臣们就会有唇亡齿寒之感了。自登基后,明眼人里都看得出来,皇上对杨奇杨复的倚重要远甚杨康山,这对于靖难功臣来说不诛心吗……”

    他说完,宁王妃也大抵懂其中的弯弯绕绕,眸子倏地亮起,“这事出在贡院,妾想,杨康山心中定恨不得借此机会,将杨奇拉下马。”

    “杨奇确有失察之罪,只是这点事不足以拉他下马。杨康山是靖难功臣中的主心骨,轻易不会出手,他现在大抵在烦恼如何保全赵家。”

    宁王妃颔首道:“王爷所言甚是,妾受教了。”

    宁王静默,微笑着将刘氏的手拉入怀中,温声道:“这出戏且有得闹呢,王妃可要陪着我好好观这出大戏。”

    宁王妃笑意温软,空闲的手斟酒送至宁王嘴边。

    “妾,定当奉陪。”

    台上的戏也落下帷幕,唯有宁王身后的黄花梨螭龙纹石面座屏上的雄鹰依旧翱翔,用鹰隼般的目光自上方俯视着这座应天府,这座巍峨皇城。

    肃穆庄重的玉楼金阙在夕阳余晖映照下更显苍穹,万家灯火之上,宫檐之下挂着一扇扇镂刻镀金的灯笼,一阵风拂过,吹得灯罩下的火苗颤抖跳跃,勾起宫室中一缕静谧幽深的沉香,斑驳曲折,在沅柔鼻尖淌过。

    天在将黑未黑的边缘,呈现出两种色彩的斑驳。

    沅柔站在明间门口,正抱臂倚着门框望向夜空中显露出端倪的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