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是一点源头都没有,□□看起来甚至有些狗血。黄少天生日前的半个月他们为了一点——也许不止一点——总之是鸡毛蒜皮的事情冷战很久。这是更年轻时候不会发生的事情,爱得正热烈,却有越不过去的一千四百公里往热恋期的两个人中间横跨,恨不能时时刻刻黏在一起,恨不能昭告全天下,完全没时间搞九曲回肠的弯弯绕;如今同一屋檐下同一被窝里,还是不可避免地、和所有俗人一样迎来七年、十年之痒。柴米油盐七零八落,有向家常便饭发展的可怖趋势。

    在周泽楷身上吵架是不成立的,两位死宅也没什么动手的想法,冷战便成了唯一的方式,也是最煎熬黄少天的方式。他不是对自己男朋友的性格没有数,但正常情况下他发表再如何长篇大论的即兴演讲周泽楷也一定会在旁边专注地听,即便没有言语回应,眼睛里带着笑意,亮得像星星。

    漠然是种很可怕的状态,而无论是周泽楷还是黄少天都不缺少对抗的耐心。那两个星期他们几乎对彼此熟视无睹,像生活在交岔时间线的陌生同居人。唯一没有改变的是同床共枕,只是少了睡前的腻歪调笑与早安吻。

    他知道周泽楷觉得委屈,自己也委屈。明明芝麻大点的琐事,怎么就影响这么大,明明早已交托真心。过了三十的线没办法再理直气壮自称年轻,生活在前行的路上撒下太多太多从前没人察觉过的细碎钉子,等着磨平年轻残留的戾气和锐气。他抗拒过也抗争过,岁月大浪淘沙,好在保留一份永不消逝的少年意气,除此以外也随波逐流陷进凡尘俗事的桎梏。虽然面包是不缺的,但需要操心的事太多,爱情也绝不再是第一。

    久违的童年玩伴相聚将他暂时拽出冷战的泥泞,黄少天在外面尽职尽责地陪一天,把自己生日忘得干净。他在KTV接到电话,算了算,大概是半个月来周泽楷头一回主动联系。酒精依旧在他大脑里打转,他晕乎乎接了,拨号者没吱声,倒是他这边人吆喝着黄少再来一首,带着浓重口音嗓门还大得很。他不记得自己当时是用怎样的口吻传达了“有事没没事我就挂了现在很忙”的主旨,只知道对面挂得干脆。

    黄少天还没回过神已经又被拽去频闪球灯下,然后是新的乐声,新的酒精,新的浪潮盖过了方才一闪而过的迷雾。

    上一首百年孤寂,下一首百年不合。

    也不知给他点歌的都安的什么心。

    他在星月褪色的时候到了家,周泽楷居然还没睡,坐在客厅,没开灯,静音的电视荧光来来回回扑在他身上。他等了他一整晚。

    黄少天第二个注意到的茶几上放好的蛋糕,丝带扎成好看的形状,刀叉纸碟蜡烛摆在一旁,还有包装好的礼物,显然是主人精心准备过。它们的主人见他回来,一语不发起身,当着他的面把它扔进垃圾桶。黄少天愣愣地杵在原地,等到乱糟糟的大脑把一切分析处理清楚思维归了位,后知后觉自己都搞砸了什么,丢在废纸篓里的蛋糕奶油味和没消化完的过量酒精让他一阵恶心,所有情绪一同翻涌上喉咙口。

    黄少天在冲去卫生间之前匆匆瞥了站在旁边的人。周泽楷倚在桌边,看着他。

    在那之前,在那之后,他从未、也再也没见过周泽楷那样的眼神。

    要怎么形容呢。

    是他们曾分享过的梦里沉在海面之下的冰川,冻住的、没有温度的、死寂一样不掺任何多余情绪的安静。

    那天晚上周泽楷去了书房睡,黄少天在后半夜下意识想要搂上旁边人却捞了个空,从混沌中惊醒,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哒哒跑去书房。周泽楷睡得同样不安稳,蜷起身眉头紧蹙,陷在连环的梦魇。

    但手里抱着他的衣服。

    只需要一眼,防线溃不成军。

    他蹑手蹑脚在周泽楷身旁躺下来,还是把人惊醒了。他们用了很多很多个吻来互诉衷肠直到天微亮,在他昏昏沉沉睡过去之前只记得周泽楷低声说,时间快到了。

    说话时候抚弄他的眉骨和眼眶。周泽楷总喜欢这样碰触他。黄少天乐得被如此对待,也同样让他自己感到安全。他没去计较这句话的含义,半个月度日如年的漫长战火算得上就这么化解。

    黄少天以为这件事会过去,没想到再也过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