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它回到猫的星球去了。

    小孩儿现在三岁,尚不能理解死亡的含义,但仍懂离别与不相见。桃桃有点惆怅,半晌用大人似的口吻讲了句字正腔圆的中文:“真遗憾呀!”

    喻文州把她抱在怀里,吻吻她金色的发丝,想着,是啊,是真的遗憾。

    他下了床拉开窗帘,外面一望无际灿烂的夏日蓝天。算算时差北半球的祖国已经到了夜里,算算季节,是不是已经入了冬?他从雪里挖出来的小猫长成了老猫,又在同样下着雪的夜晚,永远地离开了。

    他转过身,女孩丢下iPad站在床上,朝他高高扬起手。他走过去把桃桃抱起来带回儿童房,教她自己穿衣服。一柜子五彩缤纷的小裙子,桃桃毫不犹豫选择了绿色那件——大概是与眼瞳颜色相近,她天生就热爱着绿色。

    小姑娘皮肤白白,头发卷卷,眼睛大大,配上裙子皮鞋及膝袜,可爱得像个洋娃娃。喻文州娇养不娇纵,坚信女儿就该宠成小公主,桃桃也就这么一直生活在监护人建筑出的童话里。

    “今天要坐飞机?”

    “对。”

    “回家吗?”

    “是的。”

    “我还没有见过中国。”她张开双臂画了很大一圈。

    喻文州摸摸她的脑袋,声音低了些:“我也很久没见过了。”

    前些年他还偶尔回国看看,后来从朋友那儿知道了那人要订婚的消息,心知也失去留恋的理由;再后来又有了桃桃,婴儿不适合坐长途飞机,他又不放心把她留给别人照看,便彻底留在了异国他乡,除了个别好友以外几乎同国内断了联系。

    一晃这些年过去了,山高水长无边梦,他辗转奔波千帆过尽,出走再远,最终还是要归去。

    两个大行李箱已经收拾完毕,房间也没什么遗留物品,阳光下一尘不染,好像从未有人驻足过。好久没用过的身份证和护照钱包放在手边,女儿一手抱着自己的玩具一手守卫着iPad坐在箱子上,哼着南国不知名的调儿,小皮鞋踢踢踏踏,一漾一漾晃悠出的全是纯净的夏光。

    喻文州远远看着空掉的家,竟也没有生出太多离愁别绪。哪怕他这一走,再也不回来。

    大概这里不是他的根,所以即使拔掉了也不会痛。

    窗外有谁摁喇叭,桃桃比他更快,抱着兔子玩偶从箱子上跳下来跑过去,踮着脚使劲儿扒拉着窗台。可惜海拔实在太低,喻文州失笑,走过去把小朋友抱起来站上去,一手揽着人一手推开窗,看见下面一茬矮矮的灌木里几枝窜了个子的玫瑰,馨香在鼻尖晕开。

    那些花儿并非特意种下,也许是鸟儿衔来的种子。他从前有闲情逸致侍弄花草,装饰两个人的屋子,但玫瑰的骄矜实在超出预料,怎么精心呵护都逃不过夭折的命运,饲养难度让他望而却步。如今院落里无心栽花,倒是连成了片,虽然住着的人数依旧是两个,总归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