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凌寒一行离开后,一直在扫地的了尘师太停了下来,拄着扫帚缓缓坐在长凳上。

    外面夕阳如血,殷红半天。她呆坐在那里,小小的一方窗子,透过云涌如翻波。

    时隔二十七年,那些原本已经被光尘封盖的往事,今日突然被揭开,记忆如同流云,缓慢而不可阻挡地滑入脑海。

    那年冬天,雪下得很早,及至除夕已经皑皑三寸有余。爆竹声震耳欲聋,屋檐下的灯笼,夜空炸开的烟花,照亮清扫出来的街面。

    外面的喧闹,使得寂静的刘府愈发死气沉沉。

    刘家人都躺在地上,七窍流血,每一个人都死不瞑目,他们大睁着双眼,面容扭曲狰狞,死前经历过极度的痛苦,眼神中透出惊愕、恐惧和不解。

    那个躺在她脚边的男子,额头还在渗出鲜血,他暴突的眼珠死命地瞪着屋顶,仿佛到死也不能相信这一切。

    他说的话字字如刀,扎进她本已千疮百孔的心。她本以为告诉他当年二人被迫分开的真相,他会如她一样痛苦,可谁知,即便知道一切都是那个女人的阴谋,他仍然称她为妻,仍视她为亲。

    而她呢,因为那个女人的阴谋跌入地狱,他竟劝她忘却前尘,他竟劝她既往不咎,他竟劝她应安宿命……

    他不仅另娶他人,还将她忘得一干二净。

    他和那些人一样该死!

    她步履踉跄地走出屋子,来到院中水井边,将手中的衣裳松开一角,里面包着的冰块掉入井中,巨大的落水声,和着天空炸亮的烟花齐响。

    子时已过,新的一年开始了……

    被奚云出称为“五哥”的和尚法号玄智,就是大兆的五皇子,当初九子夺嫡之时,眼见兄弟相残,血脉反目,伤心之下,不愿再为俗世所累,毅然出家为僧,在国寺金光寺落发修行。

    玄智和尚露出一个慈悲又高深的笑容:“或许是与佛有缘吧!”

    奚云出转过身,靠在窗台上,抱着胳膊对他道:“当初夺嫡之乱后,所剩五位皇子,六哥有外族血统,八哥年幼且有残疾在身,我尚在襁褓之中,只有五哥和七哥有继承大统的可能……”

    玄智和尚垂下目光,手指缓缓捻动念珠。

    奚云出继续道:“相比于七哥,五哥其实更有可能继位,为何五哥突然执意出家?我听说,父王当时已经病倒在榻,为此事还气得吐血……”

    玄智和尚捻珠子的手一顿,默然片刻后,幽幽诵了句佛号:“贫僧是个懦夫,对不住父皇,更对不住九弟……”

    奚云出缓缓垂下眼帘,将满目哀凉掩盖:“五哥说的这是什么话,个人有个人的命,你出家之时,我尚不满周岁,哪里就对不住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