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她床前,声音非常低沉温和的向她打招呼,介绍自己是吉诺大夫,心脏外科医生,米勒大夫有把她的病例交给他.

    她记得米勒大夫说过会请心脏外科来看她,但是等到他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却不觉心脏倏然就沉下一口深井,砰然剧跳到自己都听得到回音.

    她想最起码礼貌的坐起身来,不过吉诺大夫马上很谅解的跟她说不用起来,而问她是一个人吗?

    她随即心想,他是在想最好她有亲友在场一起讨论吗?

    这些医生的反应都差不多....;记得第一次见到黎时,他也有那种”你是一个人吗?”的反应.可是,吉诺已经在她面前了,如果现在不让她知道他究竟要跟她说什麽,她觉得自己恐怕会立时JiNg神崩溃.

    於是她回道她是一个人没错,但她可以现在听他要说什麽.吉诺大夫温和的一笑,相信他知道自己高到让人仰望得很辛苦,所以他拉过椅子在她身边坐下,双肘搁在膝上,语调有力声音温和的开始叙述她的病情.

    他表示他已经看到她的核磁共振报告,认为那是个原发X的黏Ye肿瘤,这类的瘤通常是良X,所以她不用太担心.

    不过,就如同她能够想像的,他接下来说的就是”可是”了.

    她相信这段”可是”是吉诺在经验上已经修正到用最简单的英语说明这种复杂程序的方式了,但是,在她–除过脑瘤又正在发烧–的脑子听来,这仍然是一大篇让人头昏眼花目眩耳鸣的内容.等到他说到一个段落,她不得不得努力总合出简短的结论来跟他确认:

    “所以,这个瘤现在在左心房,还算很小,但若再长大,有可能压迫到瓣膜而血流受阻,甚至塞住心房心室之间的通道.目前的症状可能有头晕,喘气,心悸,b较严重的话可能会休克,中风,猝Si….”

    讲到这里,她觉得浑身的肌r0U都紧绷,在被子里的手快要开始发抖,一GU热流正朝着眼後急速涨cHa0.

    吉诺大夫认真的听她,一面确定的点头.在她停顿下来时,接着说下去,口气非常严肃郑重:“肿瘤虽然不大,但这类肿瘤的问题是剥落下来的碎块会随血Ye流动到别的地方去,造成栓塞,这就是为什麽我提到中风,同样栓塞也可能发生在肺,这些都是紧急的危险状况,而且,你二尖瓣的钙化情况很不乐观,两个问题加在一起,对你的心脏的伤害很大,你还年轻,所以我觉得应该要把这两样问题一次解决,换掉瓣膜,拿掉肿瘤,这样可以维持你心脏的状况,走长远的路.”

    听到这里,她可以感觉到背脊冒出的冷汗.忽然她觉得,还好他让她躺着,不然,她真的不能确定自己自己会不会坐不住而当场晕倒.

    在低低的耳鸣中,她听到自己努力问出:“那手术是要怎麽做呢?”

    吉诺大夫开始一面用手b划,一面仔细的说明手术方式和过程;虽然他一再强调这是一个非常例行的手术,伤口可望不会长过八寸,住院的时间"才"一周左右,预後非常良好….,但是她心里一直出现的画面是他讲到的伤口,血r0U模糊鲜血淋漓之中还外加一颗T外循环,停滞如标本一般暗红到偏黑的心脏….

    虽然艰难,但她终於还是让自己问出这句:“你认为手术该要什麽时候做呢?”

    “越快越好!”吉诺大夫的表情非常温和,但口气却是斩钉截铁:“等你这次痊癒後,随时都可以动手术.”

    吉诺大夫说她可以想一想,考虑一下,也跟家人商量商量,有问题随时可以问他,然後祝她早日康复.在心神模糊中,她相信自己有谢过吉诺大夫,并且跟他说再见.

    她躺在那儿,茫然望着窗外,脑子里一阵空白,一阵混乱,一阵模糊,一阵惶惑….眼後的热cHa0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退得一乾二净,只觉得双眼酸涩而迷离;明明记得早上的天空是清朗一片,现在外面的云层却低沉而厚重,而且,在她出神又失神的瞪视下,这些像超大石块般的云渐渐由白转灰,由灰转黑,直到一剑让人目盲的闪光劈下,然後雷声轰隆而至,大风把豆大的雨滴狂乱的砸向窗户,然後整片玻璃就变成迷蒙一片,只看得到泼墨画般的病房倒影.

    於是,她收回视线,朝自己轻叹一声,翻过身,背向窗户.她觉得自己真的累了,而且热度又上来,真的应该闭上眼睛至少休息一下;但是,她不知道为什麽自己没有闭起眼睛来,而仍然怔在那儿发呆,视线凝聚在某一点空茫的所在,甚至可以看到空气中起起伏伏飘荡来去的细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