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私家菜馆多,都是过去的官府私房菜。昔日的高官家蓄名厨,用以雅聚友人,到如今成了一桩生意,谭家菜是名声最大的那个。“戏界无腔不学谭,食界无口不夸谭”,后半句指得便是这谭家菜。

    两人从官府私房菜说到宫廷菜,再到数不清的老字号,越聊越热络。

    邓元初兴奋地拉着凳子,往何未身前坐。

    “等你哪日得闲了,我们再去米市胡同,”何未讲到兴致上,凑近说,“那儿不止有谭家菜,还有便宜坊的烤鸭——”

    “倒不用改日,”谢骛清在一旁提议,“今日就去。”

    两人同时被打断,同时看谢骛清。

    她想想,倒没什么,左右要吃午饭的,于是跟着谢骛清一起看邓元初。

    邓元初则在心里百转千回地揣摩这位昔日老学长及最不讲情面的谢教员的弦外音,再将谢骛清的行事做派里里外外掂量了一番,最后下了结论——万万去不得。

    “昨夜宿醉,头疼得很,是没什么胃口了,”邓元初一手扶额,卖着可怜,“能不能先让我睡几个时辰?”

    谢骛清无可无不可。

    邓公子如临大赦,死活不肯多坐,讨了西厢房的一张床睡去了。

    谢骛清见人一走,便去衣架旁取下了何未的大衣和他的军装,掀帘出来时,被何未夺走了其中一件:“我想看看你的军装和佩刀,等我一会儿。”

    大衣还在谢骛清的手里,而夺了军装的姑娘早进了卧房。

    谢骛清不大懂军装和佩刀为什么要摆一起看,但至少懂得,女孩子的心事摸不透便不要强行追问,留一线余地才好相处。

    他立在珠帘外,等着。

    ……

    何未立在珠帘内,背对他,小心摘去军装上的细小狐狸毛。早该想到,狐狸领都要掉碎毛的,她大衣是白色的看不出,他军装是深色的,虽没粘多少,却显眼得很。

    弄妥后,她抬头要走,正看见临窗书桌上有两长条白纸。它们被一方砚台压着,悬在桌旁,被人用浓墨写下了一句送行之言:

    你我终将成尘成土,唯华夏之山海永存。

    白纸静静躺在窗棂的一道道黑影里,没着没落地悬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