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队先生忙拿手一摇,说道:“陈伯这是何意?这可使不得!再说我等一行,既住了陈伯您的屋子,又耽搁了您的农活!”

    陈伯淡淡笑了笑,几根花白的胡须轻轻抖动,严肃认真的说道:“圣人门下,入得神龛,小老儿识字不多,但也知天地君亲师。先生带学子游学,自是做学问的大家,入了寒舍,便是小老儿修来的福缘。小老儿虽说是乡野人家,也明一分礼数,哪还有向圣人门下收取银两的理?”

    带队先生认真听完,起身向陈伯行了个夫子礼,整理号自己的衣襟拱手对陈伯道:“陈伯见礼,某家堂前姓张,弓长张,有礼了!”

    带队先生的模样,就好像是自己第一次跨进私塾门槛拜见夫子时一般尊重,他还清楚的记得,当时自己说的是:“夫子见礼,学生堂前姓张,弓长张,有礼了!”,当然,这话是自己父亲教的。

    四面环山的南岭很安静,安静到给人一种山顶上落叶可闻的感觉。天还没亮,陈伯家的公鸡就开始打鸣了,鸣叫声响彻整个村子。带队先生听见鸡鸣,就从床上起来。他知道,这是全村唯一的一只公鸡,还肩负着叫醒整个村子的重任,陈伯家还有一只母鸡,按照陈伯昨晚的意思,一早就要杀了母鸡的,先生劝住了,理由是陈伯的孙子正在长身体,需要鸡蛋,如果为了自己一行人的饮食而让陈伯的孙子错过长身体需要营养的时机,那自己就再也不能面对先师圣人了,这也不利于自己一行人将来的修行。最后陈伯同意了,先生明了,只要能搬出先师圣人,那陈伯一准照办。

    先生走出房门,他发现村子里的空气,不仅安静,而且清新。陈伯家的灶台是在门口,灶台上已经烧了一锅热水,不见陈伯和他孙子的身影,想来陈伯是早早起来烧好水,带着孙子去集镇了。带队先生对着陈伯的屋子鞠躬行礼,随即走出草屋,他想出去走走再回来洗漱。陈伯家的草屋门前有条泥巴小路,一直延伸到村子深处。带队先生一路缓行,天渐渐有了一丝亮光,他看见有几户人家的屋顶开始冒起白烟,想来该是主人家起床生火了,只是窗户上,看不到灯亮。

    等到先生走完村子的小路回来,就看见三几个庄稼汉子扛着锄头上山去了。出去时,先生走得慢,回来时,先生的步子就快了些,快到陈伯家门口时,先生赶上了两个庄稼汉子,汉子没有带着农具,想来不是去山上。直到看见两个庄稼汉子拐进陈伯家草屋院子,先生才知道这是来陈伯家串门的,只是这大清早的串门,先生的确有些拿不准。

    两个庄稼汉子敲了敲门,没有反应。一回头,先生也恰好走到了他们身后。先生四人游学到南岭,住在陈伯家一事,村子里大多都知道。两个庄稼汉子对着先生弯腰行礼,一样的尊敬,先生也回了个礼。

    其中一个庄稼汉子长得还算清秀,微眯瞪的双眼,给人一种腼腆的感觉,一眼看去,就是那种话不多的忠厚之人。另一个则长得一脸胡须,脸盘子也大一些,看起来竟然还有些憨厚,先生注意到,这汉子走路时,左脚看起来有些不太方便。

    憨厚汉子对着先生开口道:“打扰先生了,我们来找陈伯谈点事,好像陈伯不在家。”

    先生一脸笑容回道:“陈伯该是去了集镇,两位兄弟不嫌弃,就先到我的屋子里坐会,想来陈伯也快回来了。”

    憨厚汉子忙道:“我们一会再来就是,哪能打扰先生,影响先生做学问的时间!”

    先生看着眼前的憨厚汉子,似乎是害羞,又或者是害怕,在自己的面前,就如同刚进学堂的学子一般。先生尽量放得轻松,说道:“我姓张,当是要痴长两位兄弟些时日,两位叫我张大哥就可以了。影响不了学问,能和大家聊聊天,说说话,了解了解咱们南岭的生活,这也是在做学问,说起来,还是我要感谢两位。”

    一听进屋聊天也是帮助先生做学问,两个庄稼汉子顿时就点头同意,能为圣人门下提供做学问的帮助,这份缘,一点也不比陈伯留宿先生一行修来的福缘来得差。两个庄稼汉子进了屋,先生就说道:“两位兄弟少坐片刻,待我洗漱就来。”

    屋子里没有茶,倒是陈伯心细如尘,早起时在先生门前留了一盆炭火,南岭四面环山,山上都是葱葱郁郁的树木,想炭火这种只需要付出力气就能换回来的东西,南岭家家户户都有。先生快速洗漱完,两个庄稼汉子坐在桌子边都快憋红了脸,按理说这刚过了冬的季节,哪怕有炭火,天也是很冷的,但是两个汉子脸上还是憋出了一层细汗。

    先生一屁股坐到床边,就如市井汉子一般,两个汉子才稍微感觉到一丝轻松。先生学着山里聊天的语气问道:“两位兄弟清早来找陈伯,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需要请陈伯帮忙,不妨说说。”

    憨厚汉子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说道:“也没什么事,我们两就是考虑了下,来和陈伯商量商量,今年我们想少种一些土地。”

    按理说,庄稼人,都希望自己能多种一些土地的,只有种得多,收成才会更多。依先生的见识,眼前的两个庄稼汉子,看起来也都不是那种好吃懒做之辈。所以先生好奇的问道:“两位兄弟这是为何?”

    憨厚汉子答道:“先生方外人,又从远方来!”

    想来是这憨厚汉子也有难言之隐,所以先生想了想就问道:“内有隐情?”